是日夜間,國公爺送走最後一批慕名來欣賞璩公那幅《妙音賦》的同僚,心情正好,趙桓旭來了。
「祖父。」他進了書房就向國公爺跪下了,「祖父,孫兒是來向您認錯的。」
國公爺望著他,不說話。
趙桓旭低著頭道:「孫兒不孝,直到身邊發生了這許多事,才明白一直以來孫兒都想錯了。父親保家衛國戰死沙場,那是他身為趙家兒郎的使命和榮耀,沒有人虧欠我和妹妹。相反,我們應該以父親為榮,更坦蕩磊落地做人才是。祖父,我錯了,以後孫兒會一心讀書,友好兄弟,管教妹妹,再不會做以前那些糊塗事了。」說完一個頭磕在地磚上。
國公爺見他迷途知返,心下寬慰,溫聲道:「你能想明白,自是最好不過。你爹就剩你這一點血脈在世上了,你不要叫他失望。」
「是。」趙桓旭答應著,起身和國公爺又說了一會兒話,然後告退。出了書房來到院中,剛好碰上來練刀的趙桓熙。
趙桓旭微側頭,眼角餘光看到祖父走到書房門口了,不動聲色地移了下步伐,擋住趙桓熙的視線,道:「桓熙,上次你來邀我游湖,故意不告訴我璩公鹽梅先生等前輩也在,只說邀了錢明等人,是不是擔心我去了會搶你風頭?以前都是我不好,你如此提防我也沒錯,但是以後我不會犯渾了,希望你也能不計前嫌。」
趙桓熙一臉莫名:「我沒有提防你啊。我去邀你的時候確實只邀了錢明他們,過了兩天錢明才來告訴我說還有一些長輩要去。我想著你之前說要做文章沒空去,就沒再去打擾你。」
「可若是我知道璩公鹽梅先生等前輩也會去,便是不做文章又如何?能向他們討教一回,勝過做百篇文章啊。」
趙桓熙皺眉:「你的意思是你去了還想向他們討教學問?那幸好你沒去。人家前輩就是來游湖玩耍的,憑什麼還要被你拉著討教學問啊?豈不是掃興得很?」
趙桓旭羞惱:「難道你全程都沒有跟這些前輩說過話?」
趙桓熙道:「說過啊,但是我沒向他們討教學問。討教學問這樣嚴肅的事情,怎麼可以在我邀請他們遊玩的時候進行,這不成了挾恩圖報了嗎?」
趙桓旭咬牙:「你說得對,是我想差了。祖父就在書房,你去吧。」
趙桓熙高高興興來到書房,向國公爺行了禮,擡頭道:「祖父,剛才我在院中遇見桓旭堂兄,他對我客氣許多。」
國公爺點頭:「他是懂事許多,但是你更懂事。」
趙桓熙當面被誇,不好意思地紅了臉。
國公爺過來拍他一下,道:「走,小校場。」
戌時末,趙桓熙回到慎徽院,到房裡一看,徐念安坐在燈前看書。他從背後悄悄走近,忽的往她肩上一趴,一隻手遞到她面前。
徐念安早聽到他進房的腳步聲了,也未被他嚇著,往他遞來的手上一看,卻是一支嫩黃色香味醇厚的蘭花,品名:金絲馬尾。
「你怎麼連蘭花都掐?」她驚訝。
趙桓熙探頭看她:「蘭花為何不能掐?」
徐念安不知道說什麼好,只問道:「哪來的?」
「祖父院里的。」
徐念安嗔怪地瞧他一眼:「是祖父盆里的吧?」伸手接過蘭花,放在鼻子下仔細嗅了嗅。
趙桓熙調皮一笑,在她身邊坐下,道:「我在祖父院里遇到趙桓旭了,他好像與以前不大一樣。他說以後不會針對我了。」
「哦?是嗎?他是怎麼說的?」徐念安問。
趙桓熙就把他和趙桓旭的對話原原本本複述一遍給徐念安聽。
徐念安問他:「你覺著他說的是真心話嗎?」
趙桓熙認真想了想:「我不知道。但是他今天說的那些話有些奇怪,好像我知道璩老他們要去,去叫他的時候故意不說,瞞著他似的。可是明明是我先去叫他,他說沒空的。」
徐念安道:「你想的沒錯,他其實根本沒變,還是只會把你往壞處踩。他之所以如此作態,不過是看祖母被祖父關起來了,他五房沒了依靠,所以想在祖父面前好好表現罷了。」
趙桓熙驚訝:「祖母被祖父關起來了?為何?什麼時候的事?」
徐念安:「……」
「這是他們長輩之間的事,你做小輩的不要打聽,快去沐浴吧。」徐念安推他。
趙桓熙又開始耍起賴來:「親一下才去。」
徐念安羞惱:「以前罰寫的字都寫完了?」
趙桓熙道:「寫完了。」
「我不信,你拿來給我看。」
趙桓熙遂出門去書房拿字,過了一會兒拿來厚厚一疊紙。
徐念安檢查他寫的字時,他就從身後抱著她,下巴擱在她肩上。
前面三十幾張紙上倒確實是端端正正寫的好字,可到了後面,就成了「一萬字」,「一萬五千字」,「兩萬字」。
「你……」徐念安慍怒,想質問他,誰知一轉頭他就湊上來在她唇上親一下,親完還笑。
「你……」
她還想說,他就親住不放了。
徐念安扭得脖子酸,伸手推他。
他將她轉過身來,雙手捧著她的臉,一連在她額上眼眉上鼻樑上親了好幾下,眉眼生光地歡喜道:「冬姐姐,我好喜歡親你。」
徐念安雙頰又開始火燒火燎起來,這人根本不懂何為含蓄,什麼話都張口就來。
「你好了沒?還不放開我?」她眼睛瞧著別處說。
「冬姐姐,為何我覺著每次我親你你都有些抗拒,你不喜歡被我親嗎?」趙桓熙臉上笑意微斂,睜著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。
還要問這種問題!
徐念安伸手捶了他兩下,頭一扭從他掌中掙扎出來,臉埋在他肩上。
趙桓熙正發愣,便聽她低聲道:「喜歡。」
趙桓熙低頭看到她粉粉的耳朵,這才反應過來她抗拒,是因為她害羞。
冬姐姐竟然會因為他而害羞?!
心裡湧起無法言喻的甜蜜,他展臂抱住懷中人,就想這般抱上一輩子,永遠都不撒手。
次日一早,小夫妻倆來到殷夫人房裡。
「什麼?表哥要回去?為什麼?」聽說殷洛宸要回金陵,趙桓熙訝異地向他投去目光。
殷洛宸表情有些沉重,道:「我外祖家那邊的表哥,和我關係一直很好,前陣子他夫人難產亡故了,我昨晚才收到母親的信件。我得回去看看他。」
「啊!」趙桓熙沒想到會是這種事,一時不知說什麼好,過了半晌才道:「那我今日也不去寂園了,我送你吧。」
「不用了,我常來常往的,哪用你送呢?此番我也就是回去個十天半個月的,後頭還要來的。」殷洛宸道。
殷夫人也道:「你去你的寂園,這機會來之不易。阿宸我自會派人送他回去的。」
趙桓熙點頭,又叮囑殷洛宸:「那你路上小心。」
殷洛宸一胳膊搭在趙桓熙肩上,對殷夫人笑道:「都說表弟性格軟,性格軟有什麼不好?瞧瞧,多會關心人啊!」
「去去去!你趕緊走吧!走了我耳根還清靜些。」趙桓熙羞惱道。
房裡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。
用過早飯,趙桓熙騎馬,知一知二駕著馬車帶著瓜果點心酒水等物去了寂園。
殷洛宸收拾好了,過來向殷夫人和徐念安辭行。
兩人都離開後,殷夫人對徐念安道:「今日我有個很久沒有見面的手帕交要來,前些年她夫婿辦錯了差事被貶地方,半個月前剛調任回京,任太常寺寺丞。她最小的兒子今年十七歲,也會跟她一道來,待會兒你留下來一道看看。」
徐念安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,點頭應是,又道:「多謝母親。」
辰時末,董夫人帶著她的小兒子余銘學來了。
殷夫人帶著徐念安在嘉祥居的小花廳里招待兩人。
董夫人看起來比殷夫人要年長兩歲,長相不如殷夫人貌美,卻也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。
徐念安向她見過禮後,她便遞來一隻錦盒,親熱地道:「我與你婆母是多年的好姐妹,若不是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地,這見面禮也不會拖到此刻才送。」
徐念安回頭看殷夫人,殷夫人笑著頷首道:「你便收著吧,與她不用客氣。」
「謝董夫人。」徐念安收了禮,回到殷夫人身邊。
殷夫人看著董夫人身邊的余銘學,十七歲的少年,大約也受了些其父被貶的苦,看上去不算軒昂,但勝在內斂文靜,相貌也不錯,五官端正清秀白皙。
「幾年不見,銘學都長這麼大了,這若是在街上遇到,我還不敢認呢。」殷夫人笑道。
董夫人附和道:「男孩子還不是一躥就躥起來。你們趙家的男人個子都高大,熙哥兒個頭也不小吧,他人呢?」
說到趙桓熙殷夫人就忍不住臉上笑開了花,「他去聽蒼瀾書院的先生授課去了,不在府中,改日我帶他去府上向你見禮。」
董夫人驚訝:「喲,熙哥兒都這麼長進了,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!」
殷夫人笑道:「這些個孩子,還真應了那句娶妻娶賢,你給他娶個好媳婦,不怕他不上進。」
「說得是呢。」董夫人邊笑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徐念安,眸底頗有幾分籌謀。
小半個時辰後,董夫人母子離開了,徐念安扶著殷夫人回房休息。
「這余家公子,你瞧著如何?」殷夫人靠坐在床上,問徐念安。
徐念安斟酌道:「看著還行,文靜不死板,像個內秀之人。」
「董夫人是我在金陵時的手帕交,幾十年的交情了,她的為人我是知道的,以你五妹的人才,嫁入她家,婆媳之間是斷不會有什麼矛盾的。只看這余小公子,你們合意不合意了。」殷夫人道。
「董夫人也有意聘我小妹么?」徐念安問。
「她有甚不願?這備不住的,將來她小兒子就是靖國公的連襟了。」殷夫人道。